【封神】其红殷殷
好消息:质子们见面那天知道自己见到了灵魂伴侣。
坏消息:因为人太多左右他们不知道灵魂伴侣是谁。
一种变体灵魂伴侣梗:人在见到灵魂伴侣之前,世界是黑白灰的,只有遇到灵魂伴侣之后世界才有颜色。而对方去世后又会恢复黑白。
但是问题在于,老天选给你的灵魂伴侣,不一定真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啊!
殷郊刚进质子营——那时候好些人还没来,所以只是个营——的时候,姜文焕正在帐外仔细地擦佩剑,抬头看见他,就放下剑行礼。
殷郊高高兴兴地把他扶住:“这么客气干嘛!”又探头往帐子里面看,小声问姜文焕:“都在里面吗?”
姜文焕点头:“中午就都到了,这会儿分派床铺呢。”
殷郊没问他为什么在外头,朝他笑了笑:“那我进去看看。”姜文焕于是又点一点头,也跟在后面进去了。
王世子进帐,几个盘腿坐着的自然都站起来。姬发最靠帐门,立刻垂首:“殿下。”
姜文焕刚跟着进来,赶着和鄂顺一道拱手。崇应彪原本站在铺上,现在也跳下来,从鄂顺和姬发中间挤过去,在殷郊面前抬手行礼。质子营挤挤擦擦,不单这几位伯侯之子,其他诸侯质子也有几位正在这里,一时都叫“殿下”。
殷郊很爽快地挨个拍前几个人的肩膀,看大家还都有些谨慎,朝离自己最近的崇应彪肩膀上来了一拳,对所有人说:“大家都是兄弟,这么拘束干什么?我明天演武之后也要搬过来住啦!”
崇应彪抢着问:“明天捉对演武,是临时抽调,还是自己挑?”
“自然是将军抽选。”殷郊说。他的拳头还停在崇应彪肩窝里,不过脸自然朝着别处。不像是答崇应彪的话,倒像来宣告似的。不过就算看不见,也听出他为将军父亲得意。
其他几个人也跟着问了几句,多是演武相干的话。殷郊用手搭着崇应彪的肩膀,笑道:“我哪知道这么些事儿,练兵演武有将军做主,咱们聊点别的也成。”
鄂顺朝姜文焕瞥了一眼。他挨着崇应彪,眼睛这么一动,被崇应彪逮了个正着:“你看姜文焕干什么?难不成他知道?”
姜文焕忙说:“我更不知道了,我只是有点事要问,被鄂顺兄看出来而已。”
崇应彪很警惕地看他:“那你问。”
一时所有人都看姜文焕。
姜文焕叹了口气。他方才这样说,然实无什么好问。姑母中正持身,虽不见得如何照拂,但到底他知道自己比旁人过得更踏实。他刚要随便挑一样自己早就清楚的朝歌习俗问,就听到殷郊说:“说起来这个,我倒有件事要问。”
这下所有人又都看殷郊。
殷郊坦然一笑:“不知道兄弟们现在谁看得见颜色?”
顿时嘘声一片。
成汤先祖自焚以平天谴,但据说从此后商人就从小看不见颜色,除非见到天命。而天命消逝时,颜色也就跟着褪去了。天命是什么?天晓得。不过话传来传去,末了含含糊糊地,都说是那天命之人——亦即夫妻了。
故殷郊一问,崇应彪就跳起来:“不能吧?没听说有人定娃娃亲,谁能看见啊,啊?”
殷郊一眨眼:“所以得问问,要是谁天命已定,兄弟们可得替弟妹嫂子看严了才行。”
帐子里都嘻嘻哈哈笑起来。一时间大小伙子们推来搡去,你撞我我碰你:“说得对!谁能分清了赶紧说!”“我才不是,你小子左看右看的,是不是有情况!”
崇应彪最彪,一把搭住殷郊肩膀(当然没把劲儿全用上):“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难不成你能看见了?”周围闹得太厉害,殷郊仿佛没听着,崇应彪刚想贴着人耳朵再喊一遍,却不料一片喧哗中,姬发说得很平静:“我能看见。”
帐中登时静了一静。
随后更是跟开了锅似的,咕噜噜地滚起来:“行啊姬发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殷郊笑道:“你看,可算问出来了!”
姬发眨了眨眼:“我想想啊……”于是所有人都眼巴巴看他。
“三岁。”
“三……”殷郊忍不住问:“几岁?”
“三岁。”姬发说:“我大哥从小就能分辨颜色,我父亲也是。父亲说西岐就是他的天命。”
殷郊肃然起敬:“久闻西伯侯卦象一绝,原来竟然见天命也早。”
崇应彪跳出来:“胡说,哪有以地为天命的?你大哥将来要承袭爵位,以西岐为天命也就算了,你怎么说?总不能都来当质子了,还指望回家当西伯侯?”
鄂顺和姜文焕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他干脆这么讲话。
殷郊也点点头,说:“你的天命,也是西岐?”
姬发摇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我第一次看见稻谷的时候,就能看见颜色了。”
殷郊在心里做等量代换:“你意思是,你的天命是——稻谷?”
“别听这小子胡扯,”崇应彪嗤笑道:“在座的都看不见,不是随便他编?”他绕着姬发转了两圈,尤觉忿忿:“欺瞒可是重罪!”
殷郊两手在空中往下一按,笑道:“那试试不就知道了?”说完吩咐随侍取东西来。
崇应彪刚才话说得重,原本活泼泼的几个人也都沉下气来不敢多说话。殷郊反而没事人似的,干脆在地上盘腿一坐,问姬发:“看不看得见颜色,到底有什么分别?”
姬发皱眉想了一会,老实道:“不记得了,三岁以前的情形早忘了。”
殷郊有些失望,啧啧叹了会儿气,说真可惜还想问问到底什么感觉,不过紧接着又问:“你大哥是……伯邑考?”
“对。”
“贤名远扬。”
“不敢当。”
“我夸你哥你不敢当什么啊!”殷郊拍着地面,仿佛很恼似的,不过紧接着就笑:“你们都站着干嘛,显高?”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嘻嘻哈哈预备坐下。
崇应彪刚才离姬发站得近,颇不愿意挨着他坐,就踢了踢已经坐下的苏全孝,让他给自己让开点地方。苏全孝挪出一个人的空位来,崇应彪刚想坐下,就听见殷郊问:“崇应彪,你呢?”
他问得这样随便,仿佛崇应彪不过是被捎带着问了一句,如同猎户打了獐子去集上卖,因为割破了皮子怕客人压价,就加上只死兔子做添头。
崇应彪就是那作添头的兔子,毛儿都给搓吧乱了,腿儿勉强蹬着,学名叫做垂死挣扎。可偏偏殷郊说话的时候,正与姬发并肩坐在帐子正中的炉火旁边,一手拖着下巴,仰头朝他看。在这么一片火光中,两眼显得尤为诚恳。
崇应彪哽了一下,问:“我怎么?”
“你大哥崇黑虎,听说武艺是北境一绝。”
崇应彪心里发酸,不过还是一仰头:“自然!不单北境,就是整个大商,比我哥好的也不见得有几人。”又说:“等我长大些,力气够了,比我大哥还强!”怕他们不信,又补了一句:“我爹早几年就这么说了。”
“好家学。”殷郊说。他仿佛还有许多话要讲,但这时候那个领命出去的侍从进来了,把一卷帛书递给殷郊:“殿下。”
殷郊立刻忘了崇应彪。他喊道:“来来来图册来了!”
崇应彪恨得咬牙,也只好凑过去一起看。
殷郊拿的是识色图,在帛书左边缝了不同颜色的布,右边绣上颜色名字。诸侯家里寻常都有,这一卷格外精致些,边上夔纹锁边,里头还有一圈祥云不到头。
殷郊盘腿坐在地上,兴冲冲地将帛书展开一半,只露出来有色的一边,挨个指着问姬发。
“这个?”
“黄。”
“这个?”
“红。”
他指了两个,姬发干脆把从上到下挨个说了一遍。
后半截帛书展开,果如姬发所言。
这下崇应彪没话了。苏全孝却忽然小声说:“我仿佛,仿佛今天刚能看见颜色。”
原本刚平复,这下又炸锅了。
“今天?”崇应彪一把揪住他:“什么时候?”
“上午拜见大王的时候……当时我以为劳累过度,眼睛出了问题,可刚才这些颜色,我也看得清。”
“拜见大王的时候大家都在,怎么就你看见了啊?你看见谁了,看见什么了?难不成你也跟西岐这帮人似的,把什么器物当天命?”崇应彪逼问他。
苏全孝小声说:“这,我也不知道啊?”
崇应彪一把推开他:“谁知道你是不是胡说,看见姬发说了你也说!”
殷郊拦住他:“我觉得全孝说的是真的。他现在撒谎没用。”
“怎么没用?”崇应彪指着他手里的帛书:“刚才姬发说的那几样,他只要记住了对着说,谁能说出来他谁不是撒谎?”
姜文焕叹了口气:“帛书没用,还有姬发啊?姬发指个颜色让他说,说对了不就行了。”他又主动说:“当然,也不一定就准。其实我虽然看不见颜色,但不同颜色呈现的灰却也分得出。”
崇应彪没声儿了。
殷郊站起来拍拍屁股,忽然指着他们的大铺盖:“要不今晚我就睡这儿?”
不管侍从们怎么劝,殷郊当夜就睡在质子营了:“这样多袍泽兄弟在旁,能有什么危险?”谁劝也不好使。于是大家热气腾腾地挤着睡了一夜。说是睡了一夜,实则交头接耳小话不断,从家里的第四个妹妹说到家乡城外新扎的捕兽网,第二天起来所有人都哈欠连天。不过天刚明,殷郊就被将军逮回去了,说他不遵军令,要罚。
四位伯侯的质子带头去求,说了殷郊许多好话,才到底免了军棍。但终于殷郊也不能同他们一道住,还是住在宫里,只有每日操练之后得空到他们这儿逛逛。开头半个月还有人叫他殿下,后来殷郊就彻底混在了质子之中。
苏全孝的事儿当然就这么闹哄哄地盖过去了,不过后来崇应彪听说这小子四下偷偷打听当天在殿上的宫女,大概是觉得那位天命是其中某一位。崇应彪大为不屑,觉得身为诸侯之子,反而以为天命在宫女,实在蠢得冒泡。直到某一天,苏全孝紧张兮兮地告诉他,有一个挺活泼的宫女说漏了嘴。
她说:“怎么你们都来问呀?殷郊王子前两天也才问过我呢。”
崇应彪赶紧捂住苏全孝的嘴:“别瞎扯!将军听见就完蛋了。”他恨铁不成钢:“你怎么不想想,她就唬你呢!你看你,一听说殷郊也问过她,心里不就觉得她不一样了。殷郊根本都分不清颜色。”
崇应彪一边说一边冷笑:“都是屁话。”
不过他偷偷记住了,没事儿就打量殷郊,猜度他到底看上了哪个宫女,到底能不能看见颜色。可是殷郊看着跟平时没任何两样,崇应彪也有点泄气。本来嘛,一片黑白和有颜色,在自己都没什么差别,何况外人看来?他决心不再管什么颜色的事儿,一心在殷寿面前汲汲营营,指望有一天能冒了尖儿。
质子入朝歌时年关刚过,眨眼就到了暮春。新鲜事没多少,除了营中突兀闯进了一只鸡。
鸡在飘柳絮的时节闯进了质子营,操练回来的崇应彪一个不留神,踩了一脚鸡的排泄物,新靴子散发出一种令人恼怒的气味。崇应彪大怒,发誓把这个狗娘养的混蛋揪出来。
这个决定得到了十几个受害者的集体支持,等搜到营地西边的时候,甲胄碰剑鞘,靴子踢石头,一群人已经造成了一种浩浩荡荡的声势。殷郊从旁边帐子里探出头来:“这干嘛呢?”
“抓鸡!”崇应彪怒吼:“都给我上!”
殷郊听成了捉奸,大惊失色,以为哪里混入了细作,立刻也提剑追了出来,姬发跟在后面,一边跑一边问:“什么样的鸡,公鸡母鸡?”
“母鸡。”崇应彪咬牙切齿:“要是公鸡我早揪住它尾巴毛了。”
姬发沉默片刻,忽然问:“那抓住了是吃一顿肉,还是养着吃鸡蛋?”
崇应彪一时语塞。想了想又磨着牙两眼冒火:“吃鸡蛋!肉就吃一顿,忒便宜了这个狗娘养的。”
鄂顺提醒:“鸡不可能是狗娘养的。”
崇应彪呸了一声:“管他娘的事,走!”
在叨乱姬发的头发、撕破崇应彪的护臂、抓伤殷郊的脸之后,鸡还是被捕了。它两只翅膀被姬发紧紧扭住,两只爪子在疯狂对空气发起攻击,上面还赫然钩着数位壮士惨烈牺牲的毛发。西岐质子歪着头呸呸呸把嘴里的鸡毛吐出来,问话含糊不清:“那个,谁养?”
不想吃鸡蛋的姜文焕疯狂摇头,只想吃鸡肉的鄂顺提议干脆就地加鼎镬之刑,煮熟了事。
崇应彪心头火气:“都闪开,我来养!”
从此鸡就成了崇应彪的私有财产。当然,笼子是姬发扎的,用的茅草是殷郊搜罗来的,饲料靠姬发建议,每天放出来半个时辰这种没有人性但很为禽类考虑的提议来自姜文焕。最后殷郊拍板:“我看可以,这样大家还可以练习捕捉。”
崇应彪又呸了一声:“我北境勤习捕猎,犯不上再练这玩意儿。”
殷郊说对对对,又对姬发说:“姬发,那你把鸡松开让崇应彪逮着吧。”
崇应彪憋了口气,狞笑道:“行,那咱都练。”他一把从姬发手里把鸡捞过来,一撒手——“追!”
于是质子追鸡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营内一景。不过大家的捕猎技术、追踪技术乃至反打击技术都提升飞快如有神助。殷寿为此默许了他们这种胡来的行为,放纵他们每天练武之后,嘴里“咯咯咯”地叫唤着乱成一团去追那只昂首阔步穿营过寨如入无人之境的鸡。
抓鸡最在行的当然是崇应彪。北境捕猎的本事不是说着玩儿的,多少次解救同袍于鸡嘴之下。其次就是殷郊。崇应彪抓十次他能抓八次,两个人不相上下,少的两次是因为殷郊被父亲叫走。不过鸡到底还算是崇应彪养的。他心情好了就给鸡笼子里面塞一把草棍儿,看鸡对着棍儿研究的傻样儿,在趁着鸡还没叼起来草棍儿的时候一把抽回来,鸡气得咯咯咯,崇应彪就幸灾乐祸地踢一脚笼子:“让那你今天挠我?”
当然,鸡一个蛋也没下过。不过也没关系了,它作为教具的作用早就超过了食用,谁要打这只鸡的主意,多少人都不愿意。
放鸡这一行么,本来要由殷郊负责,但殷郊说毕竟是崇应彪养的,该崇应彪放。因此等演练结束,崇应彪就提出笼子,大摇大摆穿过营地:“抓——鸡——啦——都赶紧给我出来!”
不过今天放鸡相当不顺畅。先是鸡不知道怎么了,蔫头耷尾地在笼子里萎靡不振,崇应彪晃了好久笼子它都没什么动静。崇应彪心一横,还是提着笼子出了门。
可是他没走几步,背后风声忽起,崇应彪一缩头一转身,还没看清什么情况,就被人从怀中抢走了鸡笼。
崇应彪一激灵:“贼!给老子站住!”
来人骑着匹枣红马,头也不回地揣着鸡笼飞驰而去,崇应彪怒不可遏,看刚好有人牵马回棚,劈手就抢了马,翻身跳上马背要追。
姜文焕一把拉住缰绳:“营中纵马是大罪,你要干什么?”
崇应彪吼道:“有贼!”
姜文焕叹了口气:“你说那个骑枣红马的?”
“就是他!”崇应彪一激灵,背诵冷汗下来了:“你怎么知道是枣红马?”他逼视姜文焕,好像要从他嘴里挖出什么秘密。
姜文焕叹了口气:“我说过了,红色的灰和白色的灰不一样。我知道我辨色比人强,可红和白到底不一样罢?”
“我哪儿知道你扯的什么?”崇应彪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一提缰绳要走:“我看你怕不是同谋!”
姜文焕牢牢拉住马缰:“你看清楚了,那是殷郊!”
“啊?”
崇应彪怒目圆睁,正要发火,就看见殷郊提着鸡笼,从帐篷后面骑马转出来。枣红马打了个响鼻——仿佛是被鸡毛呛着了。
“对不住了兄弟。”殷郊把鸡笼丢回来。
看已经有一群人聚过来,他高声道:“将军有话,说往后一个月,让我们练马上功夫,今后咱们到郊外,骑马围猎!”
崇应彪举着笼子问:“那鸡呢?”
姬发说:“最开头不就是下蛋的吗?”
崇应彪语塞。
殷郊笑了笑:“不然放了也行。”他随后又转过身:“将军还有别的话。”
他说着,抽出了腰间的鬼侯剑。
这是上午演武,殷郊拔得头筹之后殷寿授予的——他早先也戴到过质子营,不过很快就被收了回去,因为将军说能者居之。
“将军说将士首重兵器,要我带来给兄弟们看看。”他起身拔出剑,神情肃穆:“鬼侯剑现在在我手中,但将军说,将来谁有能耐统率本营,谁就能佩鬼侯剑。”
当然是殷郊。能拿这把剑的当然是殷郊。
青铜剑在他手里,斜阳夕照,映出一种铁血色,又裹着一层很甜蜜的金光。崇应彪想起小时候上山猎熊,从树洞里找到流淌的蜜。他不知道蜜是什么颜色,但想必不会比这更甜。崇应彪想,我要拿到鬼侯剑。
他想,我一定要拿到。
这时候他听见苏全孝喊道:“鸡是不是要下蛋了啦!”
鸡的尾巴毛儿像朵花儿似的,张开又合上又张开,好像真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崇应彪一时手足无措,忍不住把笼子丢到地上:“都别看我啊?”
所有人都围上来,大眼瞪小眼,指望看看这只备受瞩目的鸡,到底什么时候下蛋。
等了一刻钟,噗——
“妈的,妈的!”
崇应彪跳起来。
地上残留的根本不是鸡蛋,而是又一次一地狼藉。
还好这次没人被波及。何况大家都惦记到城外放马,立刻把崇应彪和他的鸡丢到了脑后。
这件事很快被所有人忘了。他们还年轻,要骑马,要演武,要在将军面前受检,要去更远处征战。
质子们头一天见面那天提到的事,当然也被渐渐忘了。只有一次崇应彪出去吃酒,说要那个穿红裙子的姑娘来,才又被追着问:“你什么时候能看颜色了啊?难不成就刚才看上人家姑娘了?”
崇应彪醉醺醺地,揪住喋喋不休的人的领子:“我告诉你,就这些人?不配!”他每个字都咬得重,好像跟谁有仇似的,唾沫星子带着酒气喷出来:“不配!”
他高声说:“我的天命……我的天命,是兵器,是……宝剑!”崇应彪斗鸡似的站在桌子上:“你们懂什么!”
苏全孝他们不敢过去,姜文焕又拖不动他,只好把姬发和殷郊都叫来。姬发要去拉他,也被一把甩开了:“滚!”崇应彪瞪着眼睛吼。
“崇应彪!”殷郊站过去叫道:“你看这是什么!”
他把鬼侯剑拔出来。
崇应彪醉眼朦胧:“剑……鬼侯剑!”
殷郊说对,又哄他说你下来:“想要鬼侯剑,怎么能醉成这样?”
崇应彪好像听了,跳下桌——腿一软差点摔了——一步步朝他走过去,慢慢地伸出手。可他没有去抓鬼侯剑。他一下把手拍在殷郊肩膀上,像是对他说话,又像是对别处说:“我……我不想要……”
他小小声说话,殷郊没听清,问他:“不想要什么?”
醉汉把头颓然靠在他肩膀上,语无伦次:“太花了……颜色,我不要。”
殷郊一头雾水,也只好接着听他嘟嘟囔囔的醉话:“北境只有白和黑,不变,我要,不变……”
他又嚷嚷了一大堆,剑,红色,黑白,还有那只早就不知道哪一年就逃走了的鸡。
殷郊听不下去了,打了个手势,姬发和他一起把崇应彪驾了回去。
崇应彪醒了之后,矢口否认什么红裙子的姑娘:“废话,穿红裙子的都是跳舞最好的,就算分不清颜色,我也知道这个!”
不管谁问他,他都这么说。渐渐的,大家就都当他看不见颜色了。
苏全孝在冀州城下自戕时,崇应彪实则很惊恐了一会。
冀州城黑色的石头和空中的雪,让他的世界仿佛又成了一片黑白的东西。他想看看还跪在地上的苏全孝,可又忍不住地把眼睛转开。这黑的白的,寒冷的北境,分明与他小时候没什么两样,怎么现在又让他这样震惧?
直到他终于强迫自己看那位已经身体冰冷的同袍,看到地上蜿蜒的殷红血流,崇应彪感到自己隐秘地松了口气。
他想:还好,我就说不会是他。
他一面想着,一面偏过头,去追逐活着的颜色,殷郊手里的鬼侯剑。
崇应彪想,或许再过上一段时间,我就真能拿到鬼侯剑了。
他当然拿到了,不过是在殷郊逃走之后。剑很趁手,沉重的铜器让崇应彪觉得很高兴。手腕的肌肉绷紧,那种沉甸甸的重量让他安心。他对着夕阳把剑举起来,看上面倒映的金红色。是与北境肃穆的白雪和黑城不同的,朝歌的颜色。
崇应彪志得意满。他把剑翻来覆去地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对自己说:“不过如此。”
殷郊的头颅落下的时候,世界飞快地失色。但这次崇应彪没有惊慌。阴沉的天空原本就没有什么靓丽的色彩,他几乎是理所当然地,看着颜色像融雪似的消退,从他的视野最外圈飞快地收缩。很快,他的眼睛里就只残留了最后一点色彩——他世界里最后的颜色。
是那鲜艳的、热烈的,带着甜腥腥的气味的,殷红血色。
写了一半写不动了,就这样吧hhhhhh一款半成品饭吃吃……
忽然发现可以跟碧水西流组一个色彩系列了xs